唐書巻一百二
列伝第二十七
岑文本 羲 長倩 格輔元 虞世南 李百薬 安期 褚亮 劉孝孫 李玄道 李守素 姚思廉 珽 令狐徳棻 峘 鄧世隆 顧胤 李延寿
岑文本字景仁、鄧州棘陽人。祖善方、後梁吏部尚書、更家江陵。父之象、仕隋為邯鄲令、坐為人訟、不得申。文本年十四、詣司隸理冤、辨對哀暢無所詘、衆屬目、命作蓮華賦、文成、合臺嗟賞、遂得直。
性沈敏、有姿儀、善文辭、多所貫綜。郡挙秀才、不應。蕭銑僭號、召為中書侍郎、主文記。河間王孝恭平荊州、其下欲掠奪、文本説孝恭曰:「自隋無道、四海救死、延頸以望真主。蕭氏君臣決策歸命者、意欲去危就安。大王誠縱兵剽係、恐江・嶺以南、向化心沮、狼顧驚。不如厚撫荊州、勸未附、陳天子厚恵、誰非王人?」孝恭善之、遽下令止侵略、署文本別駕。從撃
輔公祏、典檄符。進署行臺考功郎中。
貞観元年、除秘書郎、兼直中書省。太宗既藉田、又元日朝群臣、文本奏藉田・三元頌二篇、文致華贍。李靖復薦于帝、擢中書舎人。時顔師古為侍郎、自武徳以來、詔誥或大事皆所草定。及得文本、號善職、而敏速過之。或策令叢遽、敕吏六七人泚筆待、分口占授、成無遺意。師古以譴罷、温彦博為請帝曰:「師古練時事、長於文誥、人少逮者、幸得復用。」帝曰:「朕自挙一人、公毋憂。」乃授文本侍郎、專典機要。封江陵県子。是時、魏王泰有寵、侈第舎、冠諸王。文本上疏、勸崇節儉、陳嫡庶分、宜有抑損。帝善之、賜帛三百段。
踰年為令、從伐遼東、事一委倚、至糧漕最目・甲兵凡要・料配差序、籌不廢手、由是神用頓耗、容止不常。帝憂曰:「文本今與我同行、恐不與同返矣!」至幽州暴病、帝臨視流涕。卒、年五十一、是夕、帝聞夜嚴、曰:「文本死、所不忍聞。」命罷之。贈侍中・広州都督、謚曰憲、陪葬昭陵。
始、文本貴、常自以興孤生、居處卑、室無茵褥幃帟。事母以孝顯、撫弟姪篤恩義。生平故人。雖羇賤必鈞礼。帝毎稱其忠謹、「吾親之信之」。晋王為皇太子、大臣多兼宮官、帝欲文本兼攝、辭曰:「臣守一職、猶懼其盈、不願希恩東宮、請一心以事陛下。」帝乃止、但詔五日一参東宮。毎進見、太子答拜、始為中書令、有憂色、母問之、答曰:「非勳非舊、責重位高、所以憂也。」有來慶者、輒曰:「今日受弔不受賀。」或勸其營産業、文本歎曰:「吾漢南一布衣、徒歩入関、所望不過秘書郎・県令耳。今無汗馬勞、以文墨位宰相、奉稍已重、尚何殖産業邪?」故口未嘗言家事。
既任職久、賚錫豐饒、皆令弟文昭主之。文昭任校書郎、多交輕薄、帝不悅、謂文本曰:「卿弟多過、朕将出之。」文本曰:「臣少孤、母所鍾念者弟也、不欲離左右。今若外出、母必憂、無此弟、是無老母也!」泣下嗚咽。帝愍其意、召文昭讓敕、卒無過。
孫羲。從子長倩。
羲字伯華、第進士、累遷太常博士。坐伯父長倩貶郴州司法参軍。遷金壇令。時弟仲翔為長洲令、仲休為溧水令、皆有治績。宰相宗楚客語本道巡察御史:「毋遺江東三岑。」乃薦羲為汜水令。武后令宰相挙為員外郎者、韋嗣立薦羲、且言惟長倩為累、久不進。后曰:「羲誠材、何諉之拘?」即拜天官員外郎。於是、坐親廢者皆得援而進矣。俄為中書舎人。中宗時、武三思用事、敬暉欲上表削諸武封王者、衆畏三思、不敢為草、獨羲為之、詞誼勁切、由是下遷秘書少監。進吏部侍郎。時崔湜・鄭愔及大理少卿李元恭分掌選、皆以賄聞、獨羲勁廉、為時議嘉仰。帝崩、詔擢右散騎常侍・同中書門下三品。睿宗立、罷為陝州刺史、再遷戸部尚書。景雲初、復召同三品、進侍中、封南陽郡公。初、節愍太子之難、
冉祖雍誣帝及
太平公主連謀、賴羲與
蕭至忠保護得免、羲監脩中宗実録、自著其事。帝見之、賞歎、賜物三百段・良馬一匹、下詔褒美。
時羲兄献為国子司業、仲翔陝州刺史、仲休商州刺史、兄弟子姪在清要者数十人。羲歎曰:「物極則反、可以懼矣!」然不能抑退。坐豫太平公主謀誅、籍其家。
長倩、少孤、為文本鞠愛。永淳中、累官至兵部侍郎・同中書門下平章事。垂拱初、自夏官尚書遷内史、知夏官事。俄拜文昌右相、封鄧国公。武后擅位、喜符瑞事、群臣爭言之。長倩懼、間亦開陳、請改皇嗣為武氏、且為周家儲貳。后順許、賜実封戸五百、加特進・輔国大将軍。鳳閣舎人張嘉福・洛州民王慶之建請以武承嗣為皇太子、長倩謂皇嗣在東宮、不宜更立、與格輔元不署、奏請切責嘉福等。和州浮屠上大雲經、著革命事、后喜、始詔天下立大雲寺。長倩爭不可、繇是與諸武忤、罷為武威道行軍大總管、征吐蕃。未至、詔還、下獄。來俊臣脅誣長倩與輔元・歐陽通数十族謀反、斬于市、五子同賜死、發暴先墓。睿宗立、追復官爵、備礼改葬。
輔元者、汴州浚儀人。父處仁、仕隋為剡丞。與同郡王孝逸・繁師元・靖君亮・鄭祖咸・鄭師善・李行簡・盧協皆有名、號「陳留八俊」。輔元擢明經、累遷殿中侍御史、歴御史中丞・同鳳閣鸞臺平章事。既持承嗣不可、遂及誅。
子遵、亦挙明經第、為太常寺太祝、亡命匿中牟十餘年。神龍初、訴父冤、擢累賛善大夫。
輔元兄希元、洛州司法参軍、同章懷太子注范曄後漢書者。
虞世南、越州餘姚人。出繼叔陳中書侍郎寄之後、故字伯施。性沈靜寡欲、與兄世基同受学于呉顧野王餘十年、精思不懈、至累旬不盥櫛。文章婉縟、慕僕射徐陵、陵白以類己、由是有名。陳天嘉中、父荔卒、世南毀不勝喪。文帝高荔行、知二子皆博学、遣使至其家護視、召為建安王法曹参軍。時寄陷於陳宝應、世南雖服除、仍衣布飯蔬。寄還、乃釋布噉肉。至徳初、除西陽王友。陳滅、與世基入隋。世基辭章清勁過世南、而贍博不及也、倶名重當時、故議者方晋二陸。煬帝為晋王、與秦王俊交辟之。大業中、累至秘書郎。煬帝雖愛其才、然疾峭正、弗甚用、為七品十年不徙。世基佞敏得君、日貴盛、妻妾被服擬王者、而世南躬貧約、一不改。
宇文化及已弑帝、間殺世基、而世南抱持號訴請代、不能得、自是哀毀骨立。從至聊城、為
竇建徳所獲、署黄門侍郎。秦王滅建徳、引為府参軍、轉記室、遷太子中舎人。王踐祚、拜員外散騎侍郎・
弘文館学士。時世南已衰老、屢乞骸骨、不聽、遷太子右庶子、固辭、改秘書監、封永興県子。
世南貌儒謹、外若不勝衣、而中抗烈、論議持正。太宗嘗曰:「朕與世南商略古今、有一言失、未嘗不悵恨、其懇誠乃如此!」
貞観八年、進封県公。會隴右山崩、大蛇屢見、山東及江・淮大水、帝憂之、以問世南、對曰:「春秋時、梁山崩、晋侯召伯宗問焉。伯宗曰:『国主山川、故山崩川竭、君為之不挙、降服、乘縵、徹樂、出次、祝幣以礼焉。』梁山、晋所主也、晋侯從之、故得無害。漢文帝元年、斉・楚地二十九山同日崩、水大出、詔郡国無來貢、施恵天下、遠近洽穆、亦不為災。後漢靈帝時、青蛇見御坐。晋恵帝時、大蛇長三百歩、見斉地、經市入廟。蛇宜在草野、而入市、此所以為怪耳。今蛇見山澤、適其所居。又山東淫雨、江淮大水、恐有冤獄枉繋、宜省録纍囚、庶幾或當天意。」帝然之、於是遣使賑飢民、申挺獄訟、多所原赦。
後星孛虚・危、歴氐、餘百日、帝訪群臣。世南曰:「昔斉景公時、彗見、公問晏嬰、嬰曰:『公穿池沼畏不深、起臺榭畏不高、行刑罰畏不重、是以天見彗為戒耳。』景公懼而脩徳、後十六日而滅。臣願陛下勿以功高而自矜、勿以太平久而自驕、慎終于初、彗雖見、猶未足憂」。帝曰:「誠然、吾良無景公之過、但年十八挙義兵、二十四平天下、未三十即大位、自謂三王以來、撥乱之主莫吾若、故負而矜之、輕天下士。上天見變、其為是乎?秦始皇除六国、隋煬帝有四海之富、卒以驕敗、吾何得不戒邪?」
高祖崩、詔山陵一準漢長陵故事、厚送終礼、於是程役峻暴、人力告弊。世南諫曰:
古帝王所以薄葬者、非不欲崇大光顯以栄其親、然高墳厚隴、宝具珍物、適所以累之也。聖人深思遠慮、安於菲薄、為長久計。昔漢成帝造延・昌二陵、劉向上書曰:「孝文居霸陵、悽愴悲懷、顧謂群臣曰:『嗟乎!以北山石為、用紵絮斮陳漆其間、豈可動哉?』張釋之曰:『使其中有可欲、雖錮南山猶有隙。使無可欲、雖無石、又何戚焉?』夫死者無終極、而国家有廢興。孝文寤焉、遂以薄葬。」
又漢法、人君在位、三分天下貢賦之一以入山陵。武帝歴年長久、比葬、方中不復容物。霍光暗於大體、奢侈過度、其後赤眉入長安、破茂陵取物、猶不能盡。無故聚斂、為盜之用、甚無謂也。
魏文帝為寿陵、作終制曰:「堯葬寿陵、因山為體、無封樹・寢殿・園邑、棺槨足以藏骨、衣衾足以朽肉。吾營此不食之地、欲使易代之後不知其處。無藏金銀銅鐵、一以瓦器。喪乱以來、漢氏諸陵無不發者、至乃燒取玉匣金縷、骸骨並盡、乃不重痛哉!若違詔妄有變改、吾為戮屍地下、死而重死、不忠不孝、使魂而有知、将不福汝。以為永制、藏之宗廟。」魏文此制、可謂達於事矣。
陛下之徳、堯・舜所不逮、而俯與秦・漢君同為奢泰、此臣所以尤戚也。今為丘隴如此、其中雖不藏珍宝、後世豈及信乎?臣愚以為霸陵因山不起墳、自然高顯。今所卜地勢即平、宜依周制為三仞之墳、明器一不得用金銀銅鐵、事訖刻石陵左、以明示大小高下之式、一藏宗廟、為子孫万世法、豈不美乎!
書奏、未報。又上疏曰:「漢家即位之初、便營陵墓、近者十餘歳、遠者五十年。今以数月之程、課数十年之事、其於人力不亦勞矣。漢家大郡、戸至五十万、今人衆不逮往時、而功役一之、此臣所以致疑也。」時議者頗言宜奉遺詔、於是稍稍裁抑。
帝嘗作宮體詩、使賡和。世南曰:「聖作誠工、然體非雅正。上之所好、下必有甚者、臣恐此詩一伝、天下風靡。不敢奉詔。」帝曰:「朕試卿耳!」賜帛五十匹。帝数出畋獵、世南以為言、皆蒙嘉納。嘗命寫列女伝於屏風、於時無本、世南暗疏之、無一字謬。帝毎稱其五絶:一曰徳行、二曰忠直、三曰博学、四曰文詞、五曰書翰。世南始学書於浮屠智永、究其法、為世秘愛。
十二年、致仕、授銀青光禄大夫、弘文館学士如故、禄賜防閤視京官職事者、卒、年八十一、詔陪葬昭陵、贈礼部尚書、謚曰文懿。帝手詔魏王泰曰:「世南於我猶一體、拾遺補闕、無日忘之、蓋當代名臣、人倫準的。今其云亡、石渠・東観中無復人矣!」後帝為詩一篇、述古興亡、既而歎曰:「鍾子期死、伯牙不復鼓琴。朕此詩将何所示邪?」敕起居郎
褚遂良即其靈坐焚之。後数歳、夢進讜言若平生、翌日、下制厚卹其家。
子昶、終工部侍郎。
李百薬字重規、定州安平人。隋内史令徳林子也。幼多病、祖母趙以「百薬」名之。七歳能屬文、父友陸乂等共讀徐陵文、有「刈琅邪之稻」之語、嘆不得其事。百薬進曰:「春秋『鄅子藉稻』、杜預謂在琅邪。」客大驚、號奇童。引蔭補三衛長。乃性疏侻、喜劇飲。開皇初、授太子通事舎人、兼学士。被讒、輒謝病去。十九年、召見仁寿宮、襲父爵安平公。僕射楊素・吏部尚書牛弘愛其才、署礼部員外郎。奉詔定五礼・律令・陰陽書。
初以疾去舎人也、煬帝在揚州、召不赴、銜之。及即位、奪爵、為桂州司馬。官廢、還郷里。大業九年、戍會稽、管崇乱、城守有功、帝顧其名謂虞世基曰:「是子故在、宜斥醜處。」
乃授建安郡丞。至烏程、江都難作、
沈法興・
李子通・杜伏威更相滅、百薬轉側寇乱中、数被偽署、危得不死。會高祖遣使招伏威、百薬勸朝京師、既至歴陽、中悔、欲殺之、飲以石灰酒、因大利、瀕死、既而宿病皆愈。伏威詒書輔公祏使殺之、為王雄誕保護得免。公祏反、授吏部侍郎。或謂帝:「百薬與同反。」帝大怒。及平、得伏威所與公祏書、乃解、猶貶涇州司戸。
太宗至涇州。召與語、悅之。貞観元年、拜中書舎人、封安平県男。明年、除礼部侍郎。時議裂土與子弟功臣、百薬上封建論、理據詳切、帝納其言而止。四年、授太子右庶子。太子数戲媟無度、乃作賛道賦以諷。它日、帝曰:「朕見卿賦、述古儲貳事、勸勵甚詳、向任卿、固所望耳!」賜綵三百段。遷散騎常侍、進左庶子・宗正卿、爵為子。久之、固乞致仕。帝嘗與偕賦帝京篇、歎其工、手詔曰:「卿何身老而才之壯、齒宿而意之新乎?」卒、年八十四、謚曰康。
百薬、名臣子、才行世顯、為天下推重。侍父母喪還郷、徒跣数千里。服雖除、容貌者累年。好薦後進、得俸禄與親黨共之。翰藻沈鬱、詩尤其所長、樵廝皆能諷之。所撰斉史行於時。
子安期。
安期、亦七歳屬文。父貶桂州、遇盜、将加以刃、安期跪泣請代、盜哀釋之。貞観初、為符璽郎。累除主客員外郎。高宗即位、遷中書舎人・司列少常伯、数豫決国事。帝屢責侍臣以不能進賢、衆不敢對。安期進曰:「邑十室且有忠信、天下至広、不為無賢。比見公卿有所薦進、皆劾為朋黨、滯抑者未申、而主薦者已訾、所以人人爭噤默以避囂謗。若陛下忘其親讎、曠然受之、惟才是用、塞讒毀路、其誰敢不竭忠以聞上乎?」帝納之。尋検校東臺侍郎・同東西臺三品、出為荊州大都督府長史。卒、謚曰烈。
自徳林至安期、三世掌制誥、孫羲仲又為中書舎人。
褚亮字希明、杭州錢塘人。曾祖湮、父玠、皆有名梁・陳間。亮少警敏、博見圖史、一經目輒誌于心。年十八、詣陳僕射徐陵、陵與語、異之。後主召見、使賦詩、江總諸詞人在席、皆服其工。累遷為尚書殿中侍郎。入隋、為東宮学士、遷太常博士。煬帝議改宗廟之制、亮請依古七廟、而太祖・高祖各一殿、法周文・武二祧、與始祖而三、餘則分室而祭、始祖二祧、不從迭毀。未及行、坐與
楊玄感善、煬帝矜己嫉才、因是亦貶西海司戸。時博士潘徽貶威定主簿、亮與倶至隴山。徽死、為斂瘞、人皆義之。
後為薛挙黄門侍郎。挙滅、秦王謂曰:「寡人受命而來、嘉於得賢。公久事無道君、得無勞乎?」亮頓首曰:「挙不知天命、抗王師、今十万衆兵加其頸、大王釋不誅、豈獨亮蒙更生邪?」王悅、賜乘馬・帛二百段、即授王府文学。高祖獵、親格虎、亮懇愊致諫、帝礼納其言。王毎征伐、亮在軍中、嘗預秘謀、有裨輔之益。貞観中累遷散騎常侍、封陽翟県侯、老于家。
太宗征遼、子遂良從、詔亮曰:「疇日師旅、卿未嘗不在中、今朕薄伐、君已老。俛仰歳月、且三十載、眷言及此、我勞如何!今以遂良行、想君不惜一子於朕耳。善居加食。」亮頓首謝。及寢疾、帝遣醫・中使候問踵相逮。卒、年八十八、贈太常卿、陪葬昭陵、謚曰康。遂良自有伝。
初、武徳四年、太宗為天策上将軍、寇乱稍平、乃郷儒、宮城西作文学館、收聘賢才、於是下教、以大行臺司勳郎中杜如晦・記室考功郎中
房玄齢及于志寧・軍諮祭酒蘇世長・天策府記室薛收・文学褚亮姚思廉・太学博士陸徳明孔穎達・主簿李玄道・天策倉曹参軍事李守素・王府記室参軍事虞世南・参軍事蔡允恭顔相時・著作郎攝記室
許敬宗薛元敬・太学助教蓋文達・軍諮典簽蘇勗、並以本官為学士。七年、收卒、復召東虞州録事参軍劉孝孫補之。凡分三番遞宿于閤下、悉給珍膳。毎暇日、訪以政事、討論墳籍、榷略前載、無常礼之間。命閻立本圖象、使亮為之賛、題名字爵里、號「十八学士」、藏之書府、以章礼賢之重。方是時、在選中者、天下所慕向、謂之「登瀛洲」。
劉孝孫者、荊州人。祖貞、周石臺太守。孝孫少知名。大業末、為
王世充弟王辯行臺郎中。辯降、衆引去、獨孝孫攀援號慟、送于郊。貞観六年、遷著作佐郎・呉王友。歴諮議参軍。遷太子洗馬、未拜、卒。
李玄道者、本隴西人。世居鄭州。仕隋為斉王府屬。李密據洛口、署記室。密敗、為王世充所執、衆懼不能寐、獨玄道曰:「死生有命、憂能了乎?」寢甚安。及見世充、辭色不撓、釋縛、為著作佐郎。東都平、為秦王府主簿。貞観初、累遷給事中、姑臧県男。出為幽州長史、佐都督王君廓、專持府事。君廓不法、毎以義裁糾之。嘗遺玄道婢、乃良家子為所掠、遣去不納、由是始隙。君廓入朝、玄道寓書房玄齢、玄齢本甥也。君廓發其書、不識草字、疑以謀己、遂反。坐是流巂州。未幾、擢常州刺史、風績清簡、下詔褒美、賜繒帛。久之、致仕、加銀青光禄大夫、以禄歸第、卒。
李守素者、趙州人。王世充平、召署天策府倉曹参軍、通氏姓学、世號「肉譜」。虞世南與論人物、始言江左・山東、尚相酬對。至北地、則笑而不答、歎曰:「肉譜定可畏。」許敬宗曰:「倉曹此名、豈雅目邪?宜有以更之。」世南曰:「昔任彦昇通經、時稱『五經笥』、今以倉曹為『人物志』、可乎?」時渭州刺史李淹亦明譜学、守素所論、惟淹能抗之。
姚思廉、本名簡、以字行、陳吏部尚書察之子。陳亡、察自呉興遷京兆、遂為万年人。思廉少受漢書於察、盡伝其業。寡嗜欲、惟一於学、未嘗問家人生貲。
仕陳會稽王主簿。入隋、為漢王府参軍事、以父喪免。服除、補河間郡司法書佐。初、察在陳、嘗脩梁・陳二史、未就、死、以屬思廉、故思廉表父遺言、有詔聽續。煬帝又詔與起居舎人崔祖濬脩區宇圖志。遷代王侍讀。高祖定京師、府僚皆奔亡、獨思廉侍王、兵将升殿、思廉厲聲曰:「唐公起義、本安王室、若等不宜無礼於王。」衆眙、布列階下。帝義之、聽扶王至順陽閤、泣辭去。観者歎曰:「仁者有勇、謂此人乎!」俄授秦王府文学。王討徐圓朗、嘗語隋事、慨然歎曰:「姚思廉蒙素刃以明大節、古所難者。」時思廉在洛陽、遣使遺物三百段、致書曰:「景想節義、故有是贈。」
王為皇太子、遷洗馬。即位、改著作郎・弘文館学士。詔與魏徴共撰梁・陳書、思廉采謝炅・顧野王等諸家言、推究綜括、為梁・陳二家史、以卒父業。賜雜綵五百段、加通直散騎常侍。以藩邸恩、凡政事得失、許密以聞、思廉亦展盡無所諱。帝幸九成宮、思廉以為「離宮游幸是秦皇・漢武事、非堯・舜・禹・湯所為」。帝諭曰:「朕嘗苦氣疾、熱即頓劇、豈為游賞者乎?」賜帛五十匹、拜散騎常侍・豐城県男。卒、贈太常卿、謚曰康、陪葬昭陵。
孫。
賛曰:隋煬帝失徳、高祖總豪英、興北方、鼓行入関、挙京師、轟若震霆。思廉以諸生侍孱王、奮然陳大義、挫虓虎而奪之氣、勇夫悍心、褫駭自卻、不敢加無礼於其君。誠使有国家者挙不失義、天下其何以抗之哉?宜太宗之尊表云。
字令璋、少孤、撫昆媦友愛。力学、才辯掞邁。永徽中、挙明經第、補太子宮門郎。以論撰勞、進秘書郎。稍遷中書舎人、封呉興県男。武后時、擢夏官侍郎。坐從弟敬節叛、貶桂州長史。后方以符瑞自神、取山川草樹名有「武」字者、以為上應国姓、裒類以聞。后大悅、拜検校天官侍郎、擢文昌左丞・同鳳閣鸞臺平章事。永徽後、左右史唯對仗承旨、仗下謀議不得聞。以帝王謨訓不可闕紀、請仗下所言軍国政要、責宰相自撰、號時政記、以授史官。從之。時政有記自始。坐事、降司賓少卿。延載初、拜納言、有司以族犯法、不可為侍臣者、曰:「王敦犯順、導典樞機。嵇康被戮、紹以忠死。是能為累乎?」后曰:「此朕意、卿無恤浮言。」
證聖初、加秋官尚書。明堂火、后欲避正殿、應天變。奏:「此人火、非天災也。昔宣榭火、周世延。建章焚、漢業昌。且彌勒成佛、七宝臺須臾散壞。聖人之道、隨物示化、況明堂布政之宮、非宗廟、不宜避正殿、貶常礼。」左拾遺劉承慶曰:「明堂所以宗祀、為天所焚、當側身思過、振除前犯。」挾前語以傾后意。后乃更御端門、大酺、燕群臣、與相娯樂、遂造天樞著己功徳、命為使、董督之。功費浩広、見金不足、乃斂天下農器并鑄。以功賜爵一級。后封嵩山、詔總知儀注、為封禪副使。更造明堂、又以使護作、加銀青光禄大夫。大食使者献師子、曰:「是獸非肉不食、自碎葉至都、所費広矣。陛下鷹犬且不蓄、而厚資養猛獸哉!」有詔大食停献。時九鼎成、后欲用黄金塗之。奏:「鼎者、神器、貴質朴、不待外飾。臣観其上先有五采雜昈、豈待塗金為符曜耶?」后乃止。
契丹李盡忠盜塞、副梁王武三思為楡関道安撫使。坐累、下遷益州長史。始、蜀吏貪暴、擿發之、無所容貸。后聞、降璽詔慰勞、因謂左右曰:「為二千石清其身者易、使吏盡清者難、唯為兼之。」新都丞朱待辟坐贓應死、待辟所厚浮屠理中謀殺、據劍南。有密告后者、詔窮按。深探其獄、跡疑似皆捕逮、株黨牽聯数千人。獄具、后遣洛州長史宋玄爽・御史中丞
霍献可覆視、無所翻、坐沒入五十餘族、知反流徙者什八以上、道路冤譟。監察御史袁恕己劾奏獄不平、有詔勿治。召拜地官・冬官二尚書。久之、致仕。卒、年七十四、遺令薄葬。贈越州都督、謚曰成。
弟珽。
珽、篤学有立志、擢明經。歴六州刺史、政皆有績、数被褒賜、累封宣城郡公。遷太子詹事、兼左庶子。時節愍太子稍失道、珽凡四上書諫。
其一曰:「臣聞賈誼稱『選天下端士、使與太子居處出入、故太子見正事、聞正言、行正道、左右前後皆正人也。夫習與正人居、不能無正。習與不正人居、不能無不正。教得而左右正、則太子正。太子正、天下定矣。』伏見内置作坊、諸工伎得入宮闈之内・禁衛之所、或言語内出、或事状外通、小人無知、因為詐偽、有點盛徳。臣望悉出宮内造作付所司。」
其二曰:「漢文帝身弋綈、足革舄。斉高帝闌檻用銅者、皆易以鐵。經侯帶玉具劍・環佩以過魏太子、太子不視。經侯曰:『魏国亦有宝乎?』太子曰『主信臣忠、魏之宝也。』經侯委劍佩去、杜門不出。夫聖賢以簡素為貴、皇王以菲薄為徳、惟殿下留心恭儉、損省玩好、以訓天下。」
其三曰:「前世東宮門閤、往來皆有簿籍。殿下時有所須、唯門司宣令、姦偽乘之、因縁增損。近呂昇之乃代署宣敕、賴殿下糾發其姦。以後墨令及覆事、並請内印畫署、冀免詐繆。」
其四曰:「聖人不專其徳、賢智必有所師。今司經無学士、供奉無侍讀。宜視膳時奏請其人、俾奉講勸。夫經所以立行修身、史所以諳識成敗、斯急務也。」太子雖稱善、不能用其言。及敗、索宮中、得珽諫書、中宗嘉歎。時宮臣皆得罪、獨珽擢右散騎常侍、遷秘書監。睿宗立、拜戸部尚書。所歴定州刺史・尚書官、皆與相繼云。卒、年七十四。
始、曾祖察嘗撰漢書訓纂、而後之注漢書者、多竊取其義為己説、珽著紹訓以發明舊義云。
令狐徳棻、宜州華原人。父熙、隋鴻臚卿。其先乃燉煌右姓。徳棻博貫文史。大業末、為薬城長、屬乱、不就官。淮安王神通據太平宮起兵、立總管府、署徳棻府記室。高祖入関、引直大丞相府記室。武徳初、為起居舎人、遷秘書丞。帝嘗問:「丈夫冠、婦人髻、比高大、何邪?」徳棻對曰:「冠髻在首、君之象也。晋之将亡、君弱臣彊、故江左士女、衣小而裳大。宋武帝受命、君徳尊嚴、衣裳隨亦變改。此近事驗也。」帝然之。
方是時、大乱後、經籍亡散、秘書湮缺、徳棻始請帝重購求天下遺書、置吏補録。不数年、圖典略備。又建言:「近代無正史、梁・陳・斉文籍猶可據、至周・隋事多脱捐。今耳目尚相及、史有所馮。一易世、事皆汨暗、無所掇拾。陛下受禪于隋、隋承周、二祖功業多在周、今不論次、各為一王史、則先烈世庸不光明、後無伝焉。」帝謂然。於是詔中書令蕭瑀・給事中王敬業・著作郎殷聞礼主魏、中書令封徳彝・舎人顔師古主隋、大理卿
崔善為・中書舎人孔紹安・太子洗馬蕭徳言主梁、太子詹事裴矩・吏部郎中祖孝孫・秘書丞魏徴主斉、秘書監竇璡・給事中歐陽詢・文学姚思廉主陳、侍中陳叔達・太史令庾儉及徳棻主周。整振論譔、多歴年不能就、罷之。
貞観三年、復詔撰定。議者以魏有魏收・魏澹二家、書為已詳、惟五家史當立。徳棻更與秘書郎岑文本・殿中侍御史崔仁師次周史、中書舎人李百薬次斉史、著作郎姚思廉次梁・陳二史、秘書監魏徴次隋史、左僕射房玄齢總監。脩撰之原、自徳棻發之、書成、賜絹四百匹。遷礼部侍郎、兼修国史。累進爵彭城県子。轉太子右庶子。太子承乾廢、坐除名為民。召拜雅州刺史、又坐事免。會修晋家史、房玄齢奏起之。預柬凡十有八人、徳棻為先進、故類例多所諏定。除秘書少監。
永徽初、復為礼部侍郎・弘文館学士、監修国史、遷太常卿。高宗嘗召宰相及弘文学士坐中華殿、問:「何脩而王?若而霸?又當孰先?」徳棻曰:「王任徳、霸任刑。夏・殷・周純用徳而王、秦專刑而霸、至漢雜用之、魏・晋以降、王霸兩失。若用之、王為先、而莫難焉。」帝曰:「今茲何為而要?」對曰:「古者為政、清心簡事為本。今天下無虞、年穀豐衍、惟薄賦斂・省征役為要。」又問禹・湯・桀・紂所以興亡、對曰:「伝稱:『禹・湯罪己、其興也勃焉。桀・紂罪人、其亡也忽焉。』然二主惑嬖色、戮諫者、造炮烙之刑、此所以亡也。」帝悅、厚賜以答其言。遷国子祭酒・崇賢館学士、爵為公。以金紫光禄大夫致仕。卒、年八十四、謚曰憲。
時又有鄧世隆・顧胤・李延寿・李仁実皆以史学稱當世。
鄧世隆者、相州人。隋大業末、王世充兄子太戍河陽、引為賓客。秦王攻洛陽、遣書諭太、世隆報書夸慢。洛陽平、亡命、變姓名、號隱玄先生、棲白鹿山。貞観初、召授国子主簿、與崔仁師・慕容善行・劉顗・庾安礼・敬播倶為修史学士。世隆内負罪、居不聊。太宗遣房玄齢諭曰:「爾為太作書、各忠其主耳。我為天子、尚甘心疋夫邪?毋有後疑!」改著作佐郎、歴衛尉丞。初、帝以武功定天下、晚始嚮学、多屬文賦詩、天格贍麗、意悟沖邁。十三年、世隆上疏、請加集録、帝謙不許。終著作郎。
顧胤、蘇州呉人。父覽、仕隋秘書学士。胤、永徽中累遷起居郎、兼脩国史、以撰太宗実録勞、加朝散大夫・弘文館学士。論次国史、加朝請大夫、封餘杭県男。終司文郎中。
子琮、武后時為天官侍郎・同鳳閣鸞臺平章事。卒、后曰:「琮不幸、令雖不挙哀、然朕以股肱、特廢視事一日。」
李延寿者、世居相州。貞観中、累補太子典膳丞・崇賢館学士。以脩撰勞、轉御史臺主簿、兼直国史。初、延寿父大師、多識前世舊事、常以宋・斉・梁・陳・斉・周・隋天下参隔、南方謂北為「索虜」、北方指南為「島夷」。其史於本国詳、佗国略、往往訾美失伝、思所以改正、擬春秋編年、刊究南北事、未成而歿。
延寿既数與論譔、所見益広、乃追終先志。本魏登国元年、盡隋義寧二年、作本紀十二・列伝八十八、謂之北史。本宋永初元年、盡陳禎明三年、作本紀十・列伝七十、謂之南史。凡八代、合二書百八十篇、上之。其書頗有條理、刪落釀辭、過本書遠甚。時人見年少位下、不甚稱其書。遷符璽郎、兼脩国史、卒。
嘗撰太宗政典、調露中、高宗観之、咨美直筆、賜其家帛五十段、藏副秘閣、仍別録以賜皇太子云。
李仁実、魏州頓丘人。官至左史。著格論・通暦等書、行于時。
峘、徳棻五世孫。天宝末、及進士第。遇禄山乱、去隱南山豹林谷。楊綰微時、数從之游、而峘博学有口辯。綰為礼部侍郎、脩国史、薦峘、自華原尉拜右拾遺、兼史職。累遷起居舎人。撰玄宗実録、屬起居注亡散、峘裒掇詔策、備一朝之遺。自開元・天宝間名臣事多漏略、拙于取棄、不稱良史。大暦中、以刑部員外郎判南曹。遷司封郎中、知制誥、兼史館脩撰。徳宗立、詔元陵制度務極優厚、當竭帑藏奉用度。峘諫曰:「臣伏讀漢劉向論山陵之誡、良史咨欷。何者?聖賢勤儉、不作無益。昔舜葬蒼梧、弗變其肆。禹葬會稽、不改其列。周武葬畢陌、無丘處。漢文葬霸陵、不起山墳、禹非不忠、啓非不順、周公非不悌、景帝非不孝、其奉君親、皆以儉觳為無窮計。宋文公厚葬、春秋書華元為不臣。桓魋為石槨、夫子以為不如速朽。由是観之、有徳者葬薄、無徳者葬厚、章章可見。陛下仁孝切於聖心、然尊親之義貴合于礼。先帝遺詔、送終之制、一用儉約、不得以金銀縁飾。陛下奉先志、無違物、若務優厚、是咈顧命、盭經誼、臣竊懼之。今赦令甫下、諸條未出、望速詔有司從遺制便。」詔答曰:「朕頃議山陵、荒哀迷謬、以違先旨。卿引據典礼、非唯中朕之失、亦使朕不遺君親于患。敢不聞義而從、奉以終始?雖古遺直、何以加焉!」
峘在吏部、因尚書劉晏力。時楊炎為侍郎、故峘内徳晏、至分闕、以善闕奉晏、惡闕與炎、炎心不平。建中初、峘為礼部侍郎、炎執政、不為憾。炎出故宰相
杜鴻漸門下、其子封求弘文生、以託峘、峘謝使者曰:「得公手署、峘得以識。」炎不疑、署送之。峘即日奏言:「宰相迫臣以私、從之負陛下、不從則害臣。」帝以詰炎、炎具道所以然。帝怒曰:「此姦人、無可奈何!」欲殺之、炎苦救解、乃貶衡州別駕。遷刺史。李泌執政、召拜太子右庶子、復為脩撰。
性愎且介、人人與為怨。孔述睿同脩史、峘忿細故、数侵之、述睿長者、無所校。貞元五年、坐守衡州冒前刺史戸口為己最、竇参素惡之、貶吉州別駕、稍遷刺史。斉映為江西観察使、按部及州。峘輕映後出先至宰相、今雖屬刺史、自挾所以過映者、至迎謁、頗怏怏。以語其妻、妻曰:「君自視何如人、以白頭走小生前。君不以此見映、雖黜死、我無憾。」映至、峘入謁、從容歩進、不首屬戎器、映以為恨。去至府、擿峘挙奏前刺史過失無状、不宜按部、貶衢州別駕。刺史田敦、峘門生也、與峘昧生平、至是迎拜、分俸半以賙給之。在衢十年、順宗立、以秘書少監召、未至、卒。
初、受詔撰代宗実録、未就、會貶、詔聽在外成書。元和中、其子太僕丞丕献之。以勞贈工部尚書。
賛曰:文本才猷、世南鯁諤、百薬之持論、亮・思廉之邃雅、徳棻之辭章、皆治世華采、而淟汨於隋、光明於唐、何哉?蓋天下未嘗無賢、以不用亡。不必多賢、以見用興。夫典章圖史、有国者尤急、所以考存亡成敗、陳諸前而為之戒。方天下初定、徳棻首發其議、而後唐之文物粲然、誠知治之本歟!
最終更新:2008年01月06日 15:02